(八十六)文盲plus

药有淡淡的沁凉感,于是苦涩的味道更加明显,口舌像泡在苦水里搓洗,赵宛媞自出生没吃过这么苦的药,皱得眉毛都快掉了。 完颜什古却不觉得,灌药的时候亲到赵宛媞,她巴不得再来几碗药渡去喂她,捏着小雌兔的腮帮子,还想说些什么,赵宛媞已经忍不住了,啪一下把她手打掉。 力度挺大,完颜什古一愣,虎口处直接被她打红了。 可赵宛媞早顾不上,趴在桌上伸手去够那一小碟子饯,急得眼红,饯,要饯! 偏完颜什古放得离她远了些,赵宛媞扑在桌上像案板上的鱼,扭来扭去,终于够到小碟子,迫不及待抓一颗青梅含进嘴里。 “呜 五嫂的手艺一流,糖熬得刚好,不过分黏粘,也不太稀太薄,青梅洗得很净,大约用盐水泡过,再均匀的裹蘸糖,果甜带微咸,软糯不腻。 保留了梅子清新的口感,赵宛媞嚼着,连吃了三颗。 趴桌子上吃,完颜什古惊讶,看着赵宛媞快把舌头一起吃进去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不就是蜂泡果子吗?有这么好吃吗?” 赵宛媞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毫无克制,脸一红,急忙缩下去,坐回床上。 嘴里还含着半颗饯,她抬袖掩住嘴巴,不想再失风度,然而饯香甜,赵宛媞许久没吃,根本舍不得匆匆嚼碎咽下去,细细地品尝,半天才慢吞吞地咽下。 “这,这不是蜂野果。” 余光瞟一眼完颜什古,发现她盯着自己看,赵宛媞紧张地攥住被角,有种失礼的羞耻感,她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不顾体面,视线乱飘乱摇,“这是饯,很好吃的。” “我看着就是蜂。” 完颜什古索拿了一颗吃,刚嚼了几口,扭头跑去屋外,宋五嫂正好揭开锅盖,搅着白的鱼汤,准备下些脆腌菜,葱姜末和新鲜鱼片。 “五嫂,你做的蜂野果还有吗?” “那是饯,”五嫂回过头,擦擦汗,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凉陉外面长着一片青梅,果子结得多,我做了两三罐,过两日就泡透了,郡主喜欢吃的话 “我要一罐,到时候给你赏钱。” 味道的确不错,赵宛媞爱吃,她乐得跟五嫂要些。 说定,她转回屋里,把剩着的青梅饯放到赵宛媞面前,说:“过几日,梅子泡透了,我给你带一罐来,这些你不用省着吃。” “但是,你得好好喝药。” 快成哄着她吃药了,赵宛媞心猛跳,不禁愣住,完颜什古笑笑,她不嗜甜,饯好吃,浅尝足够,完全是顾着赵宛媞,怕她吃药再抗拒。 望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柔情如水似泛着粼粼波光,言语间都是纵容。 赵宛媞喉头一哽,饯也压不去的苦,几滴愧意在心头溅开。 若是当时她真的趁人之危,下手杀了完颜什古,会后悔么?若锋利的匕首真的剜开她的胸口,她会不会也感到痛? 她真的不会喜欢上她么? 不敢纵容自己沉溺,赵宛媞垂下眸,有些情愫本就不该萌生。 兀自陷在纠结苦闷的泥沼中挣扎,都没注意完颜什古脱了衣裳,只穿内衫上了床,待赵宛媞回神,已经被她搂进怀里,“想什么呢?” 运起内功,完颜什古暖热身子才抱着赵宛媞,将她冰凉的手放进衣襟,捂到胸脯上暖着,赵宛媞猛地颤了颤,瞳孔微缩,触及的柔软让她禁不住想缩手。 可完颜什古抓着她,没让她逃脱。 手掌只能摁在她的绵软上,赵宛媞耳根发烫,面颊悄然蔓上一抹红晕,完颜什古顺势把手放在她的腰侧,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先前是因为我服了蛊药,”她轻声解释,“赵宛媞,你别怕我。” 嗯。” 滴落的愧疚越深,赵宛媞心思玲珑,怎会察觉不到完颜什古对她的情愫,只是她不敢接,亦不敢多指望,她毕竟是金人,是金国的郡主,是完颜宗望的儿。 一遍遍重复,仿佛催眠自己,赵宛媞试图斩断罪孽的情丝,呆呆地靠在完颜什古怀里,抿着嘴,始终沉默,眉心似蹙非蹙,纠缠着无尽的苦恼。 “赵宛媞,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青梅?” 与多思的帝姬相比,完颜什古显然粗放许多,她烈如火,原就不是弯弯绕绕的心肠,初尝情愫,冲冲撞撞,肆无忌惮,自不知赵宛媞的犹豫。 随便扯个话头,赵宛媞顺口答道:“我喜欢青梅的味道。从前读居士的词,有句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正是贴切,言语清新活泼。” 满溢的少情怀如同一颗青梅,酸甜回甘,滋味绵长,赵宛媞完全是无意,她最爱李清照词句,难免联想,这句含义偏偏与完颜什古对她的情愫如此相近。 想到此,思绪猝然一停,赵宛媞心跳起来,不由看向完颜什古。 但纯粹想多了,因为完颜什古满脸迷惑,眼睛眨了眨,根本没明白她念什么。 “你说的居士是不是卖青梅的?” “不然为什么嗅青梅,挑拣果子不就是要卖?” 彻头彻尾,不通文词的地道文盲,赵宛媞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你不知道李清照?” “卖青梅的?” 后世评价才冠古今,独树一帜,博学敏捷的词李清照,在完颜什古的脑海里是个挑着竹筐走街串巷,卖青梅的贩。 人不能文盲到这个程度吧,可张若虚都能让完颜什古纠结半天,赵宛媞想了会儿,试探地开口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写的?青梅为什么要放在床上?” 绕来绕去,仿佛有一串青梅在头顶打滚,完颜什古快晕了,不懂其中含义,只好说道:“你想吃青梅的话,下次我给你带,饯的话要等几天。” 噗嗤,赵宛媞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 “阿鸢啊,   你真的是真的是个文盲。” 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懈,赵宛媞难得露出欢颜,放开心怀,眉目舒展间,面容沾上活泼的生气,如白昙乍开,沐浴月颤落片片鲜妍,美得不可方物。 完颜什古痴痴望着,虽然不懂哪里好笑,但赵宛媞能笑,她很开心,角也轻轻地上挑。 然后,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