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

然而,这一晚,他们也就止于接吻。两人甚至都没同床共枕,各自在卧室里,一边安抚自己发疯的心脏,一边催眠自己入睡。没有改变的是,订婚宴的如期举行和严道的出国。 怀歆放弃无谓的狂怒和发疯,转而沉迷起独处。这天,霪雨的黄昏,她驱车到附近山脚下蓊绿的野树尽头,漫山遍野的大树经过绵延数日的雨水洗礼,绿得彻底,绿得发黑。 她挑了一块地方坐下,听断断续续的鸟鸣声和雨水嘀嗒声。那片浓密的绿,像一床针脚紧密的厚毯子一样盖下来。 她抚摸了一下右手关节,戒指不知何时被取下来了。属于二哥的痕迹越来越少,几乎没有。她似乎真就步入了正轨。 天渐渐晚了,母亲催促她回家吃饭。车开到半路,又接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周纪山。 “我到伊尔库茨克机场。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开不开心?” 她等他一口气说完,才回应他。 “开心。” “晚点见。” 车内音乐播放,是STU48的《花は誰のもの》。歌词理想化得如同童话故事。她哼着曲,往家的方向开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直觉告诉她,二哥大概和现在的周纪山一样,跟她隔着万水千山。 她想起看过的书,遂在心里默念着慰藉自己。 是晋·宝的《搜神记·紫玉》。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她相信,即使走到这个田地,二哥和自己,也是身远心近。这就够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奢求那么多呢? 而此时,远在德国的陈严道,前往超市购买种类少得可怜的蔬菜。路上积雪好又硬又脏。上了一辆巴士,上车后暖气还没热起来,车突然一个拐弯,融化的雪水夹杂着砂石涌向鞋边。 打开手机,壁纸亮起来。是怀歆偷拍他睡觉的合照。她的笑容古灵怪。 今日已是在德国的第十二天。究竟还有多少个夜晚。他不知道。 今天吃过晚饭,大家各有各忙,剩下保姆和怀歆在家待着。 怀歆钻进书房,在沙发上坐了半响,只看进去了几页书。倒也不是晦涩难懂,只是心不在焉。 摇摇头放下书后去洗澡,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近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洗过澡后,头发湿漉漉,多余的水分被毛巾吸去,毛巾被丢在挂架上。 头发还没吹,被揉乱后披在肩膀上。她又心不在焉跑去找蛋糕吃。 冰箱里还有几颗瘪的牛油果。那是二哥在这里的时候吃剩的。 她将两个牛油果放进冷冻层,关上冰箱门,窝到角落的小帐篷里吃蛋糕。 那是二哥为她打造的秘密基地。 有人来,保姆开了门。她还在低头挖油。 是陈崇文。 找了一圈,才找到怀歆在哪里。 见她头发还湿湿地搭在肩上,他刚伸出手要摸一下,又作罢。 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对他吐吐舌头说:“哥…晚上好。” “这样容易着凉。去吹再来吃东西,是不是肚子饿了?” 她摇摇头,突然鼻头一酸。 “太长了,吹着好累。” 崇文无奈,只好把她从帐篷纪揪出来,说:“走吧我给你吹。” 热风呼呼呼,她感觉头皮都温暖起来。崇文在她身后撩拨头发,一边吹一边问,冷不冷。 “都怪你。” “我恨你。” 崇文不言语,假装是被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什么也没听见。严道走后,这段时间他都常来看她,开解她,试图引导她。然而收效甚微。他并不是很明白,这样扭曲的感情竟然能有这样深?他不相信。他认为还是时间不够。也许熬到怀歆结了婚就好了。 吊灯将整个卧室照亮,所有的一切装饰都由他和她所挑选。那汉麻手绣床品上,边上角角处有一只小小的老虎。老虎呆头呆脑的,一半是她绣的,一半是陈严道。一半针脚紧密,一半松松垮垮。 她恍惚看到老虎变成真的,威风凛凛跳到她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我真厉害。” 那样子就像那天绣完小老虎的二哥,他捏着绣花鞋作绣娘娇滴滴的样子,故意逗她笑。 “我真厉害。” 老虎是假的。 二哥不在这里了。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 从他出国到现在,她终于哭了。她知道,她就算再见到他,也不再能够回到从前了。崇文任由她哭。将她拢到身边。一言不发。他也突然怀念起,他们的童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