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梁温带着一柄伞回家,透明的,他说是上工的人借他的。
父亲依旧不肯喝药,梁温在他的房间里坐着,梁润在墙后,半边身子靠着墙,听房间里隐约的话音。
说出去有谁会信呢,这两个人是父子。
梁润回到房间,坐在镜子前,找出闻雁送她的口红,学着她的动作,在嘴上点几下,最后用手晕开。
顿时,镜子里的人鲜活了,好像生命更上一层。
“漂亮了。”
梁润猛地转头,门口一片黑影,来自梁温,他走到梁润身后,两手放在她肩膀上,直到二人躺在床上,他的手始终没有从她肩膀上拿开。
“雁子姐姐给我的,她说,我适合这个颜,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小润润适合的不仅仅是这个颜,所有的,都好看。”
梁润现在已经能听出来什么是哄人的话语,他在哄她,她却忍不住的心生欢喜。
她在他脸上,脖子上亲吻,嘴擦过他的衣领,谁也没有理会,梁温搂着她,雨夜房门外会更安静。
雨季,打造牢笼,梁温跳了进去,梁润跳了进去,冲淋着雨。
梁温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知道她已经入梦,手指在她手腕上摩挲着。
今晚劝父亲喝药的时候,他不肯,随即换了话题,指着他脖子上的红痕,笑,你也去找人了啊。
梁温说没有,他隐瞒了妹妹的举动,端起碗放在父亲手中,喝吧。
如果我把药倒了呢?
那你就只能等死了。
父亲眼光始终聚焦在他脖子上,一片片红痕很难遮住,上工时,其他人也见到了,调侃着,梁温一笑而过。
父亲口中,那个亲吻自己的孩变成了放荡的妓,他不确定妹妹会不会听见自己的声音,隐忍着,沉默着,听着父亲是如何诋毁自己的亲生儿。
可笑,自打上一次对儿的侵犯失败——或许他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儿看待,整个人彻底变了样子,世间所有的人在他面前只能低三下四的求欢。
梁温第一次看着父亲的脸,产生反胃感,或许是因为药太苦,梁温强忍着,直到出了父亲的房门,才扶着墙忍不住呕。
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陪着梁润睡觉,这让他的感官有段时间的解放,不必应和社会上的虚与委蛇,亲人的冷脸。
梁润好像醒了,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脸,梁温靠近了,一对黑亮黑亮的,像黑珍珠一样的东西在夜里闪。
梁温点了下她鼻子,“不睡觉,熬鹰?”
见她坐起身,对于自己的玩笑话没有回应,寻常的笑声也不见,梁温随她坐起来,小姑娘爬上自己的腿,两手环住脖子。
是梁温喜欢的动作,但他从未对梁润提起过,看吧,血脉的神奇之处。
梁温在黑夜里偷偷翘起嘴角,这是妹妹带给自己的快乐,作为回应他环上梁润的身体,今天不下雨,窗外安静,没有鸟叫。
小小的一团,在怀里缩起来也不剩多少,如果到了嘴里,只怕两口就吃下了。
很无厘头的,她问他,哥哥,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喜欢?相比答案,梁温好奇,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在深夜,她还带着睡意,格外伤感了。
我喜欢小润润啊,哥哥最喜欢你了。
梁润埋在他肩颈里,手指捏着他的头发,捻来捻去,手指被粗硬的发丝磨得发麻。
她不甘心,不断捻着,一副誓要与梁温的头发斗争到底的模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梁温侧头亲她脸,你怕我喜欢什么人吗?
梁温猜出她的心思,毫不留情戳破,梁润往他的颈窝里钻,害羞,更多的还是独属于少的担忧。
如果哥哥有一天不喜欢自己了呢?
哥哥确实是喜欢自己的,但她又不甘于这一点朦胧的爱情隐于亲情下。
她想听梁温说爱。
我也喜欢哥哥,很喜欢,所以,哥哥可不可以只喜欢我一个?我不想让哥哥喜欢别人,哥哥喜欢别人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哥哥只喜欢你一个啊。
梁润不敢相信,她怕被骗,离开他的体温,大眼睛在黑暗里,也是圆圆的。
没想到妹妹竟然患得患失,梁温搂紧她,很怕失去一般的力气,我只喜欢小润润一个。
梁润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她在梁温面前,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仅有的那点可怜的爱意暴露。
黑夜是谈心的最好时机,隔着一层浓墨,谁也看不见谁的心。
梁润胆子大起来,她好像摸透了梁温的脾气,凑上去亲他的脸,梁温没反应,她试探着,嘴逐渐靠近他的。
挪到了嘴角,梁温依旧没有推开他,兄妹的定数似乎在这一刻分明,梁润碰上他的嘴。
她没有章法,仅凭心中的爱意,在他嘴上蹭了几下,梁温稍作回应,就足够安慰她了。
“怎么了?是不是太清醒了,”梁温将她从怀里稍稍推开,看她双眸晶亮,自己的睡意顿时消失无影无踪。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他失控,比如,夜间困意。
尽管都是一些小事,梁温深知自己不可避免的需要面对更多,这一点,在梁润刚凑上来,对他说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对妹妹产生不该有的反应,他借着兄长关爱的名义,放纵身体欲望暴涨。
梁温将她从身上扯下来,亲亲她的脸,听梁润问自己,爸爸生了什么病?会很疼的那种病吗?
又是一个让他难以开口的问题,梁温弯下身子,两手抓着被角将她裹起来,黑夜里,染着莹白月光的小团子。
他为自己的杰作感到欣慰,转而因面前的小团子而畏缩。
到底是什么病,每天都要喝那么多的药,我都闻到了,很苦。
梁温猛地想起在自己陪着父亲在小诊所的时候,在无人之处,父亲是如何述说自己的羞耻的,身为他的长子,甚至在外还要替他分担羞耻。
她是他的儿,自己的妹妹,羞耻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梁温别过头,忽略了她的问题,梁润盯着他的脸,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哥哥不愿意告诉自己吗,哥哥肯定是知道爸爸生了什么病的,但是他为什么不说?
太多的想法在大脑里混合,细胞被融成浓汤,她泡在里面,于是更多的想法在滋生,好的,坏的,全都在浓汤里被喂养着。
哥哥?她试探叫了一声,梁温听出她语气单纯,没有继续问。
她总是为一点点细节,一点点小事而折腾大脑,比如他带回来的伞,他给父亲热的汤药,他在自己面前说的话,甚至细到了每一点表情。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梁润看着梁温穿上雨衣,身影出现在楼下,他离开的很早。
听着隔壁的响动,梁润知道闻雁家里来了男人,她现在可以理解,里面的某些声音,对于闻雁来说并不自愿。
男人当然不会这样想,梁润听着隔壁男人低声说着什么,总归不是好话。
闻雁起初还有一点哭喊,而后猛地一声尖叫,隔壁安静了。
起初还会觉得刺耳,现如今她已经习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闻雁会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
她把手机递给梁润,“你哥电话,找你的。”
听到梁温的声音,里面环境并不嘈杂,梁润记得,他活的地方声音很大,所以他今天没去上班吗?
梁温声音不大,声音不似不似在她耳边那样清楚,梁润顺着他指出的路线,打开家里的柜子,在里面发现了不少钱。
厚厚的一打,她一只手握不住,在手机一端急着闻梁温要怎么做。
你找个包,或是袋子,打个车,要是不会就麻烦别人帮你一下。
很多钱,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钱了,她站在路旁,想着梁温的声音,身后没人陪她。
闻雁给她打了车就走了,梁润并不清楚,雁子姐姐此刻正在房间里挨打。
男人打人不分场合与时间,闻雁趴在沙发上,挨了几下,对方似乎被她毫不反抗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激的怒气直升,一把将她抓起,闻雁试图伸手找支撑点。
没找到,她本身就轻,身后男人一拽,她的上半身倒在地上,闻雁反应快,手肘先着地,护着脸。
她解释,这个男人跟我没说过几次话,只是拜托我照顾一下他妹妹而已——
男人在她身后冷笑。
在这里,她接待过无数的男人,梁润笑嘻嘻的坐在她身边时,闻雁甚至会为此感到愧疚。
肮脏的自己,肮脏的地带,居然让这个小姑娘碰上了。
她说,你放开我,别打我。
男人冷,沉着脸,打你又怎么样,我付钱了,你不就是给我玩的吗?
梁温打来两次,第一次她没接,第二次她接了,事突然被打断,客人生气也是正常。
闻雁在心中安慰自己,是正常的,既然做了这一行,一切都是正常的。
此刻她居然不会在意身上的疼痛了,好像神经也有些麻木,大脑帮她转移了注意力,现在的梁润到目的地了吗?小润润这一辈子只怕是离不开她哥了,她哥要是结婚生子了怎么办?
男人抓着她的头发,撕扯中,闻雁用力的想推开他。
还是头一回接这么难缠的客,闻雁表情扭曲着,好像在笑,又像是哭。
她咬着男人的手,对方猛地缩回,闻雁跑开了,小小的家,倒也跑不了什么地方去。
今天会不会被人打死?
闻雁等着,若是被打死了,未尝不是好事,以后不用接客了,不用赚钱了,做一行的大概会下地狱……太久远了,这些东西应该等着下辈子再想。
闻雁跑进厨房里,背对着身后的男人,听他说,我不喜欢睡人的时候被打断,尤其是给你打电话的还是个男人。
她笑了,很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