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书琴

回了家,菊香把猪肝从篮子里拿出来清理。猪肝这东西,做不好就又腥又硬,做好了就是口齿生香的下酒菜。要做好炒猪肝,诀窍就是三个字,多放料。舍得放油下锅煸炒,舍得放配料煸出香味,只有这样,炒出来的猪肝才能又嫩又入味儿。这年头,没有哪家人舍得为了一个炒猪肝放那么多荤猪油和姜蒜料,做出来的肯定腥。但菊香家不存在这样的烦恼,兄弟两人从未在吃喝上紧巴过。荤猪油下锅升温,放进切好的姜蒜泡菜,菊香眼疾手快把处理过的猪肝放到锅里煸炒。等猪肝变,加入野菜又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满楼道都是炒菜的锅气。施泽在楼下闻到香味儿,就知道肯定是菊香。只有她才能把一锅平平无奇的菜炒出国营饭店的味道。他几步走上楼去,果然,小子正在房间里摆桌子上菜。“好香啊,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菊香指了指桌上的菜,“炒猪肝、凉拌野菜和炒豆角。”施泽利索地帮着摆了碗筷,就等着大哥回来开饭。谁想到,两小夫左等右等,等到菜都凉了,还没等到大哥回来。施泽脸慢慢有些不太好了。菊香担忧地看了眼钟,“大哥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施泽沉吟半晌,起身穿上外套,“我出去看看,你在家里先吃…”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吱呀”一声,大门打开,进门的施海刚好和施泽撞上。“大哥,你怎么才回来?”菊香的声音里还有掩饰不住的焦急。“没事,别担心。回来路上有些事耽误了。”施海神倒是如常。三人坐到桌前,菊香拿起盘子,“菜都凉了,我去热热…”等大家重新开饭,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都已经结束了。“今天怎么回事啊?”施泽问大哥。施海扒了口饭,“下班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脚崴了,我骑自行车把她送到医院去,耽误了点时间。”施泽“哦”了一声,菊香也松了口气。至此,这一个小曲就该结束了。但它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第二天上午,菊香和胡佳静带宝宝去外面散步晒太。机械厂很大,除了本来的工作车间,还设有能容纳数百人的露天篮球排球场,也就是之前看电影的地方。生活区就更大了。一排排家属楼里住着成百上千的机械厂职工及家属,楼下的花坛边和大树下常聚着唠嗑的大叔大婶。供销社、理发店、食堂和摄影店在家属区旁边,常有小孩子去看热闹。家属院里能听到隔壁子弟小学校的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有几个职工家属就在里面教书。菊香和胡佳静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天,溜达一圈就到了厂里的供销社。“诶,听说今天供销社有新到的黄桃罐头,我们去看看。”胡佳静拉着菊香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供销社里平时趾高气昂对他们爱搭不理的店员如今都围着一个人转悠。人穿着红格子连衣裙,脚上踩着锃亮的皮鞋,一看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啧啧…这群人总算找到金买主了,可不得巴结点。”胡佳静一边看着手里的布料,一边悄悄打量穿着时髦的人。菊香倒没管那么多,只拉着手里的半匹布,想着给阿泽和大哥做条子。那边人问店员,“你这边新到了什么?”店员笑着开口,“我们这儿刚到了黄桃罐头,还到了几批布料和巧克力糖,都是顶尖儿的好货!”脸上的笑跟朵儿花似的。人眉头都没蹙一下,只轻描淡写地说,“都给我包起来吧。”店员连忙去了。胡佳静啧啧嘴,冲菊香使了个眼。这边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们俩了,“你们呢?买什么?”对她们的冷脸跟刚才一比简直是判若两人。“我们听说新到了一批黄桃罐头,给我来一罐吧!”胡佳静从包里拿出钱票。“罐头没了,刚才那个小姐把所有的罐头都买了。”店员的脸冷若冰霜。“哎你们怎么这样啊!”胡佳静脾气暴,看着店员的脸就来气。“人家比你们先来,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店员梗着脖子和她吵。眼见着又要闹起来,菊香连忙把胡佳静制住,“没事,静静,我们问问那位小姐能不能匀一罐出来。”她走到红格子裙的人身旁,“这位小姐,请问你的黄桃罐头能不能匀一罐给我们呢?”人回头看了眼她,“刚才那个店员也没说错,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要这些东西送人,缺一罐就不好看了。”胡佳静气鼓鼓地从旁边拉过菊香,“菊香,我们走!”人听到菊香的名字,眉眼间似有所动,“哎,你们要是想买,我也不是不能匀一罐出来。”菊香和胡佳静疑惑地回头。“看你们这么诚心,我就匀一罐给你们吧,当个朋友。”人走过来。“你叫菊香?我叫令书琴。”她伸出手来。菊香不明白她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迟疑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我想起来了!令书琴,你是新来的广播员!”旁边的胡佳静突然叫出声来。令书琴轻笑了笑,“我才刚来,所以还没开始上岗。”“刚才多有冒犯,让你们见笑了。”菊香只冲她笑笑,“令小姐说笑了,我们没放在心上。”只等着令书琴慢慢走出供销社,胡佳静才拉着菊香小声嘀咕,“她看上去没像传的那么高高在上啊?”菊香只说,“也许她只是不太爱说话?”“有可能…”两人慢慢走回宿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