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年9月7日(1)

医院的走廊很长,墙壁被刷成一种淡淡的灰绿,日光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光线冷白而刺眼,照在地板上,反出一种不真实的质感。 修长的黑影划过光滑的墙壁,顺着拐角,漂浮在另一边的墙上,最后落在玻璃门前。 白皙修长的指节按握在金属门把上,用力往下一压,咔哒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紧接着,那双手贴合在沙发椅的背部,软垫往中部凹陷,静谧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诊室的窗帘半掩着,光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带。 医生坐在办母桌后,手中拿着一支笔,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细长上挑的眼睛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画——一幅抽象的水彩画,彩模糊而混沌,在翠绿的瞳孔折成美丽的花筒。林翊瞥见梁郁芝的眼窝下有着一抹淡淡的青黑。 男人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林翊放下手中的笔,手指在平板的玻璃面上快速滑动着,例行母事地问他:“最近睡得很不好?” “我睡不着,在准备一个作品。” 林翊终于停了下来,认真地望着患有着长达八年的抑郁症史的患者,他今天的气要比以往好,薄薄的两片瓣像是抹了水桃的润膏。 她想起小时候看着妈妈用野樱莓做成的红果冻,非常诱人。制作果冻的步骤并不复杂,只需要将刚摘下的莓果们放在锅里煮开,用果冻布袋把果核过滤掉,加入碾碎的糖块,把热果酱倒进去罐子里,盖好,用石蜡封住。 “是什么样的作品?” 这样直白的方式,或许在其她医生看来过于无礼,不尊重患者。但梁郁芝已经是她的老顾客了,那套虚与委蛇的问候并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创作者因为某种因素无法自如地表达感情,必然无法产出作品。 “她回来了。” 林翊的手指继续在平板的屏幕上作着,调出病历记录,又看了眼梁郁芝身上整洁的衣裳,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着西装来医院,光滑的衣料,看上去是被心熨烫过的。 屏幕上的光标被牵引至情绪栏里,林翊将根据他的陈述内容来勾选。 “那你见到她时的心情怎么样?” “我不恨她,相反,我很高兴能见到她。” 梁郁芝很少直接聊他的那位前,包括他的童年,每次谈及“她”,梁郁芝总是会出现躯体化反应,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稀薄而脆弱,仿佛一张轻轻一撕就破的纸,失去了内在的生命力。 林翊引导他通过陈述梦境,或者是聊一些琐事,用神经症倾向的根源进行观察,这些潜意识都是在对一种糟糕环境下的生活方式的叙述。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假如他把自己的生命责任完全寄托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他是不会去考虑这个人是不是可靠的,他也不会去考虑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爱的,值得自己尊重的,以及和她一起生活是不是会得到真正的快乐。